商图·荐读| 徐祯霞佳作欣赏（散文）——鲁院的清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第一个住进鲁院的人，因为在我之前来了一个女同学，又走了。据说是去亲戚那了，于是在整个鲁迅文学院的大院里，那天晚上就住着我一个学员，我带着一种远足抵达的欣慰和对于未来生活的憧憬，安然而心满意足地住下了。

因为睡得早，因而早上也便醒得早。五点多，就已经再也睡不着，一直在床上捱到六点多，见天光大亮，我赶紧爬了起来。拉开窗帘，整个院落已经能清清朗朗地映入我的眼帘，这个房间视线很好，立在窗前，整个院子的面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院子里有一个河流型的小湖，一池湖水平静地映着天光，泛着莹莹的光亮，周围是林木和花径，一直在我的视线里铺向远处，在花木的尽处，是一幢别致的房子，上面写着“中国现代文学馆”七个宝蓝色的字，楼下，两条宽阔的大道从楼下呈十字状向外延伸，当然，一条道通向我昨日走进鲁院的门，另外一条道通向哪里，我尚不知，对于这样一个未知的环境，我不仅是好奇，也是充满遐想的。

看着看着，我在楼上已经立不住，我换了鞋子，沿着昨日上楼的路径下了楼，出得楼来，立在我面前的是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传承、创造、担当、超越”，是前任院长白描题的，这或许是鲁院对所有有幸走进这里的作家最殷切的期望。我四处看看，从一条石径走进了院子，我没有选择走大路，我走的是林中小径，在我内心，渴望大路，但我的人生却一直走的是小路，或许走小路于我来说已经成为习惯，或者走小路让我觉得有安全感，抑或者说在我以为小路风景会更加别有洞天。我在林中穿行着，我看看这棵树，又看看那棵树，树木都没有发芽，那多是一些梅树，尚未打出花蕾，只有一些青灰色的杆，在时下的季节，它们一律密密疏疏地伸向天空，显示着一种生命的昂扬和倔强。

园中有很多人物的塑像，我第一个见到的是顾毓琇先生，著名教育家兼诗人与科学家，博古通今，学贯中西，一生充满传奇，清华大学工学院创始人，南京大学校长，曾受聘于十多所院校教授和名誉教授，并在南京大学设立“顾毓琇奖学金”，及至百岁高龄过世，在教育界，他可以说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说到中国的教育，他必定是绕不过的一个坎。早闻他的大名，没想到在鲁院的第一个清晨，与他不期而晤，我在先生塑像前静静地站立了几分钟，算是表达了我对先生的无限崇敬之情。

除了顾毓琇先生，园里最多的还是近代作家的塑像，有叶圣陶、巴金、曹禺、朱自清、丁玲、赵树理等，他们都是中国文坛颇有建树的精英，也都是在近代中国极具影响力的文化人物，他们或以思想著称，或以文章名世，在中国现代文化史上留下了精彩的一页，他们的文学成就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也都是为后世所称道和推崇的，而他们，作为中国近代文学的先圣，他们用他们的思想和作品影响了很多人。如今，他们安处在这座园子里，不仅仅令人观摩与瞻仰，更是一种精神和风范，一种光耀中华的大道传承，当然，更是一届一届鲁院学员竞相追逐的精神高地和文学典范。

在这众多的人里，最让我觉得亲近的是冰心。这是一尊白色的玉石塑像，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冰清玉洁，冰清玉洁中又透着一种圣洁，一种纤尘不染，一种跳出尘世之外的仙气，她端庄地坐在那里，托腮凝思，眼里充满了向往和美好。冰心先生，可以说是在所有的作家里被人非议最少的一个，不论是她的人品，还是她的文品，都可圈可点，堪称完美，因此，我这么说她，并非过誉之词，实实对先生一生真性情的解读。我作为她的一个女性崇拜者，亦是对她欣赏有加，在此之间，抑或印证着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来到她的塑像前，见她的身边摆放了一束玫瑰，且正鲜艳着，或许是前日，也或者正是昨日，才被人放上的，想必，这也是一个跟我一样喜欢冰心的人，因为喜欢，因为敬爱，也才对她格外情有独钟，对于一个女作家，读者对她的最好的祭典便是与她献花，让她心灵愉悦，让美好与她永远相伴相携。而我，对于先生的喜欢，并不仅仅因为她的文章写得精彩，同时我也是一个喜欢写作散文的作者，我视她为同道中人，或者说是同路人，当然，确切地说，她应该是我的领路人，因为她是我的前辈，大师级的，目前为止，她的中国文坛的地位还无人可以取代，或者超越，此时此刻，在冰心先生面前，我已经不敢称自己为作家，因为她是大师，而我正求学在路上，我还有许多的东西需要学习，我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而大师们必将是我该永远学习的榜样和楷模，我就这么久久地凝望着她，一任思绪翻滚，心浪如潮，此中有对她文采的膜拜，亦有对她人格的赞赏。在我以为，一个作家，不仅仅要做好文章，更要做好人，甚至有时，做人会比做文章更难，难得的是抵御世俗的诱惑，难得是道德品行的坚守，文学本是人类的精神食粮，如果一个人做人有污点，那么他又如何能够以文正已，以文正人，以文正天下人，当然，这是一个太大的话题，该留待学者或者是评论家们讨论。

在鲁迅文学院中，最不能忽略的一个人当是鲁迅先生，先生用他的一身铮铮风骨和铿锵正气向世人昭告，文人的灵魂是纯洁的，文人的骨头是最硬的，它足可以抵御世间的任何刀枪箭雨。在那样的一个腥风血雨的时代，他没有仅仅只为自己苟活，投笔从戎，毅然肩负起了救国救民的责任，用一个文人微弱的声音在苍茫暗淡的世间呐喊着，多少年如一日地呐喊着，他要唤醒混沌和麻木的民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们的被欺被侮，并非全是外强的可恶，同时，也是我们自己自甘堕落，不懂得自尊自重自爱，一个民族，自己不强大，别人如何能够救得了？他的文章如利剑、如匕首，刮骨三分，直刺敌人的心脏，让亲者畅快淋漓，让敌人有一种血淋淋的痛疼，在那个时代，先生的文章便担当了一味猛药的作用，药料足且后劲大，他在《华盖集续编》中写道：“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惟有他发扬起来，中国才有真进步。”其实不只是在国难当头，在任何时候，在社会发展的任何层面，民魂都应该是我们必须挖掘和发扬的，一个有民魂的民族才是有尊严的，一个有民魂的民族才是一个国家长久发展的命脉和根基。而我们作家，理该担负起这个责任，接过鲁迅先生手上的接力棒，让文学真正成为引领人类精神生活的坐标和指南，让美的善的东西传承，让邪恶与丑陋逃遁，从而让人类沿着一种道德的合法的文明的有序的健康的积极的社会前进，这该是我们文学人最终追逐和努力的方向。

在这个清晨，我一个人的鲁院，我接受了一场精神上的洗礼，这是鲁院的清晨，会否也是我文学路上的清晨？我放眼远望，楼前的玉兰花已经打上了花骨朵，正欲绽放，这个早晨，鲁院一片宁静，春光却悄悄地跳上了枝头，或许，或许明天，将是花满枝桠，馨香一片，我满眼憧憬……

（原文刊载于2016年《西北文学》第2期，入选鲁迅文学院文学选本《永远的鲁院》。）

（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简介：

徐祯霞，女，笔名秦扬、徐祯燮，号“红莲居士”，陕西省柞水县人，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29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第八届冰心散文奖获得者，陕西省百名优秀文化艺术人才，陕西省委宣传部重点文艺作品创作作家。陕西散文学会理事，陕西散文乡土文学委员会副主任，陕西散文评论委员会副秘书长，商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商洛市青年作协副主席，商洛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在苏陕协作中曾挂职南京市高淳区文化馆副馆长。2008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已有2000余篇文学作品刊发《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散文选刊》《北京文学》《散文百家》《美文》《延河》《四川文学》《山东文学》《天津文学》《山西文学》《时代文学》《延安文学》《边疆文学》《飞天》《都市》《朔方》《雪莲》《岁月》《阳光》《牡丹》《海燕》《绿风》《高中语文天地》《小品文选刊》《海外文摘》《中学生文摘》《第二课堂》《语文报》《百花园》《中国青年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文化报》《文艺报》《中国艺术报》《人民日报》及海外版、香港《大公报》《澳门日报》美国《侨报》、澳大利亚《翻译中国》等各类杂志报刊，80余次获奖，公开发表作品500余万字，作品遍及180多个城市和地区，入选20多部散文诗歌小说选本，多次入选中高考语文试题和各类学生教辅读物。已出版著作五部《烟雨中的美丽》《生命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月照长河》《梅花语》《山中日月光》。西安民建会员，柞水第十届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