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图·荐读| “爱我商洛”征文获奖作品选登——此心安处，是吾乡

似乎是漂泊了许久许久，才得以再度回归，虽一路风尘，却难掩雀跃。在疫情的风声鹤唳中，于农历小年这天，我冒着大雪，逃离似的回到久违的村庄。目光触及老屋的一脊雪檐，内心那缕悬空了好久的情愫，瞬间找到了安身之所，于是一头扎进这片萧瑟却不荒凉的黄土地，好像一下子抵达了地老天荒。玉屑般纷纷散落的雪花，像是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神力，纤手一挥，就掩盖了残冬的萧索，愣是把参差散落的山水乍然勾连进同一帧画面：雪中的村庄，宛若一个清朗澄明的琉璃世界，远山，树林，田野，溪流，屋舍，都成了只有高低起伏没有色彩差异的连体，温柔沉静，玉洁冰清，连冷峻的空气里，似乎也多了一份诗意，纯净，安详。正午时分，雪停了。父亲和母亲便开始扫雪，我也拿起扫帚和推雪板加入他们。我们沿着门口的水泥路，一直往前扫。扫着扫着，就和下一家人“雪路相逢”，于是大家停下活计，闲话家常，说完了，说尽兴了，就继续扫雪。于是，静默的山村路上，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鞋底踩雪的“咯吱”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声，聊到兴头情难自禁的朗笑声，枝头积雪落下时的簌簌声，冰下溪流的咕咕声.....混杂在一起，在间或升起的袅袅炊烟里，升腾成最美的乡音，映在眼底，印在心里，久久燃情，久久奔涌。看着身后的路面在乡亲们的扫帚下恢复了原本干净平整的模样，看到家家都顺利联通，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无数个下雪天里的情形。那时候，奶奶还健在，每一个雪天，她都会早早起床，从家门口开始扫雪，一直扫到很远很远，扫到我们上学的小路上，扫到放牛娃们日常走过的山路边，扫到他们平日里都不怎么去的田边地头......奶奶总说，反正也不睡懒觉，就多扫扫雪，锻炼了筋骨，大家也都方便了。光阴流转，奶奶早已与我们天人永隔，但她的话，总在每一个雪花飞舞的日子里如约回响在我的耳畔，无数次令我眼角泛潮、内心回暖。我知道，“各人自扫门前雪”的自私和冷漠，在我脚下这片土地上永远都不会萌生。我想，此生能受教于这份心照不宣的敦厚之中，该是我的幸运；而能涵养出这一代代薪火相、生生不息的淳朴民风，也该是商山洛水最朴实无华却最厚重永恒的功绩吧。只是，这宽厚，这淳朴，又何尝不是这一片土地的儿女们共同的信仰？正是这份信仰，使得游子亘古萦怀的乡愁也能开成一朵四时长新、永生鲜活之花，奔涌成一条川流不息、涓涓流淌之河啊！屋后山腰处，几棵柿子树上挂着经霜火红的柿子，在白雪背景的映衬下，更显得诗意盎然，也惹得喜鹊们叽叽喳喳地飞上枝头啄食，给冬日的山林平添了几分灵动和生机。记得儿时，时常在秋天里随父亲一起上山摘柿子，我总是试图用竹竿把所有的柿子都夹采下来，而父亲总说，柿子是老天给予的恩赐，它不仅属于人，也属于鸟雀，所以不能摘完，要留些给鸟儿做越冬的食物。不仅柿子如此，还有桃李杏子，还有樱桃苹果，还有核桃大枣，甚至是田间的庄稼，都无须做到颗粒归仓，都应该有飞禽走兽的一份口粮。于是，我幼小的心灵里就此埋下了悯生的种子，我的眼中才有了无数个冬天里白雪红柿相互映衬、鸟雀枝头大快朵颐的一抹诗意，我的笔下才有了松鼠在奶奶的杏园里上蹿下跳，在爷爷的栗子树下捡食栗子、不亦乐乎的鲜活灵动，我的记忆里才有了跟随大人在月夜的玉米地里偷看刺猬啃食邻家玉米棒子的那独特体验……我想，正是这份悲悯仁慈的纯朴情怀，才让我眼里有光，脚下有路，心有所畏，行有所止，得以不断邂逅别样的诗和远方，也才让这片乡村生机蓬勃，活力永续吧。傍晚，和母亲在灶下做饭，一边絮叨着家长里短。于是得知邻居大娘感染了新冠病毒，就深居简出独自居家服药治疗，连亲戚到访也拒不开门，说宁愿被误解，也不能因为接触而传染了别人。也得知邻村的小军哥在省城某家国企里做了厂长，回到老家依然是乡音未改，逢人便热情问候，嘘寒问暖，还主动递上支烟，丝毫没有盛气凌人之处。还有本家的小弟，为了养家，年纪轻轻就独自揽工程，一年挣了十几万……平凡的故事，我却听得很入迷，那宽厚仁爱，那低调谦逊，那一力担当，那坚忍卓绝，都是无尽的养分，屡屡唤醒我的灵魂，让我目明心亮，底气倍增，甚至一霎间觉得自己似乎一刻也不曾远离这片热土，一直都在，一直。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三十多年间，我走过黄天厚土、粗犷热情的东北大地，走过杏花烟雨、桨声灯影的江南水乡，领略过浩瀚无垠、大漠孤烟的塞外风情，欣赏过碧波万顷、广阔无边的海域奇景，却独独深深眷恋着商山洛水间这个普通却又独特的小村庄。她没有高楼林立的富庶繁华，也没有闻名遐迩的风景名胜，但于我而言，那沟沟壑壑里熟悉的乡音，那与生俱来的宽厚仁慈，那低到尘埃里的温和谦逊，那家长里短间的人间烟火味，都是世间至美至贵的瑰宝，都是我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根，是我穷其一生无可替代的灵魂皈依！山长水阔，只有斯地是身之所安，情之所依。地久天长，只有斯地是魂之所归，心之所寄。巍巍秦岭，育我之身，铸我之魂；泱泱洛水，养我之性，塑我之德。秦岭腹地里，商山洛水畔，何其有幸，有我一处凡尘院落得以安身，有我一寸精神乐土得以安心！回首——叹岁月不居，但厚德载物的秦岭精神已然支撑了这一方芸芸众生繁衍生息，与时不老；昂首——望时光不弃，愿自强不息的洛水情怀终将涵育这一方地域文化源远流长，与国无疆！生命的雄关漫道坎坷漫长，惟愿我可爱的小村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福泽绵延，德馨后人！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此心安处，惟有吾乡。

（本文为商洛市图书馆2023“爱我商洛”征文活动成人组二等奖获奖作品）

作者简介：杨书玲，中学语文教师。喜欢读书、旅行、写作，笃信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时常鼓励和引导学生立足真实的生活视角，以敏感之眸发现生活之美，用心灵滤镜再造生活之美，在人间烟火中追求文字世界的雅趣，在循序渐进的写作中提升文学素养。原创散文《月亮一直都在》荣获“天津散文杯”全国征文二等奖，《情醉金丝峡》《探幽达子梁》等曾荣获市、县旅游主题征文一、二等奖，原创诗歌《花开千年，诗魂永驻》获第二届全国诗歌大赛金奖，原创文学作品在《商洛日报》《西安财经学院院报》《学子读写报》等报刊和“商洛作家”公众号均有发表。